接上续《刘邦》

（四）

能忍：豁达大度，宽以待人

公元前202年，刘邦登基称帝。有一次，他在洛阳南宫设宴，宴请高级官员。刘邦说：“诸位侯爷，诸位将军；请实话告诉我，不要有丝毫隐膊我为什么能取得天下?而项羽又为什么会失败?”高起、王陵说：“陛下派人欢城略地，每攻占一个地方，就把那个地方封给他，和部下共享利益。项羽却与此相反，对功劳大的人陷害，对贤能的人猜忌，所以失赂。”刘邦说：“这原因固然重要，但更重要的原因，却在于我会用人，而项羽不会。讲到在营帐之中拟定作战方略，以决定千里之外的胜败，我不如张良；讲到镇守后方，安抚人民，保证军需供给，我不如萧何；讲到统帅百万大军，战必胜，攻必克，我不如韩信。这三位都是人中豪杰，而我能用他们，所以取得了天下。项羽只有一位智囊范增，却不能用他，所以才被我打垮。”群臣听了，无不心悦诚服。

刘邦对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。他的豁达大度，宽以待人，也主要表现在用人方面。能够容人、用人，不具一格，不求全责备，不计个人一时的恩怨，这是他“能忍”的另一侧面。

陈平是和张良齐名的刘邦的又一位重要谋士，他屡出奇计，一次次帮助刘邦渡过难关。但陈平并不是一开始就跟定刘邦的，而是半路从项羽处投诚的。陈平开始时在魏国(秦末的魏国)任太仆(交通部长)，曾向魏王咎贡献意见，未被采纳，发了几句牢骚，被人打了小报告，引起魏王咎的反感。陈平见大事不妙，便投了项羽。项羽任之为卿(国务委员)，但有位无权。适逢殷王司马印叛变，项羽命陈平率军讨伐。陈平用压力使司马印悔过，凯旋而归，被提升为都尉(民兵司令官)。不久，司马印又投降刘邦，项羽大为恼火，要诛杀前些时平定殷国的那些将军。陈平恐惧，再度逃亡，投奔了刘邦。经魏无知的引荐，刘邦接见了他，请他共进午餐，饭后便送陈平回寓所休息，陈平不走，对刘邦说：“我是为要事而来，今日便当详告，不能拖延。”刘邦便与陈畅谈，极为投机，当即任命陈为都尉，并兼任参乘(亲信侍卫)、典护军(军法检查官)。诸将听到这一消息，全体哗然，大喊大叫，“大王偶尔遇到一个西楚的逃犯，还未弄清他的背景来历，就和他一同坐车，又叫他监督老前辈，太不公平了!”刘邦听了，也不为意，越加厚待陈平。

陈平就职后，限令甚严，众将大为不满，便推周勃、灌婴等一般老将向刘邦告状说：“陈平虽然长得堂堂一表，却未必有真才实学。我们听说，他从前在家时便有作风问题，跟嫂嫂通奸。后来在魏国混不下去，逃到西楚；在西楚又混不下去，才逃到我们这里。大王对他那么尊重，让他担任典护军，但据我们所知，他竟然接受众将的贿赂，钱多的给好位置，钱少的给差位置。他实际上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叛徒，希望大王对他严加审察。”刘邦听了，也不由疑心起来，便责怪推荐人魏无知。魏无知解释说：“我所推荐的，是陈平的才能，而大王所责备的，是陈平的德行。现在一个人具备尾生、孝已(二人都是古代的善士)那样的崇高品德，而对国家目前面临的战场决战却毫无帮助。请问大王，你用这样的人干什么!现在楚汉相争，日益惨烈，我举荐陈平，只看他的谋略是否有用，至于盗嫂受贿，又有什么关系?”刘邦又把陈平找来，当面责备，陈平坦然相告说：“我在魏国事奉魏王，但他不采用我的建议，所以投奔西楚。项羽这个人对外人从不信住，只信任项氏宗族。搞裙带关系，虽有杰出的人才，也只能被埋没。我听说大王能度外用人，所以前来依附。我来时赤条条光棍一个，如不接受赠与，就活不下去。问题在于，如果我的建议有价值，就请大王用我；如果我的建议没有价值，金银你在那里，就请没收，并允许我辞职。”刘邦乃改容致歉，又给予厚赐，提升他为护军中尉(军政总监察官)，监察全体官兵。众将再也不敢复言。

雍齿是刘邦的仇人。刘邦初起时，曾令雍齿留守丰邑，自己领兵攻藤(山东省滕县东南)。正当刘邦大败秦军之际，突然遭到陈胜的叛徒周市(这时为魏王咎的宰相)的袭击。周市又用威胁利诱手段收编了雍齿。雍齿背叛刘邦，刘邦极为恼恨，虽然雍齿后来又归降了刘邦，刘邦对他从感情上还是耿耿于怀。前201年，刘邦大封功臣，已封了20余人，其它有功将领日夜都在争论谁的功劳大小，难以定论，分封因而无法进行。有一天，刘邦在洛阳南宫远远望见将领们三五成群，经常在洛水沙滩聚会，便问张良：“他们在谈论什么?”张良说：“你难道还不知道?他们正在谋反啊!”刘邦说：“现在天下已经安定，为什么还会造反?”张良说：“陛下原来不过是一介平民，靠着这些人的效忠，才取得天下。现在，你当了皇上，可分封的全是你的亲属和老朋友，杀的全是你的仇家。政府的负责官员考查他们的功劳，就是把全国都划成封国，也分封不完。这些人担心你从此不再封赏，又担心久而久之，你想起他们过去偶而犯的过失，会产生杀机。这样自然人心不稳，所以他们才聚在一起，密谋叛变。”刘邦忧愁地说：“这如何是好?”张良说：“你平时最憎恨、最厌恶，而大家又都知道的，是哪一个?”刘邦说：“雍齿。他和我本来就有旧怨，又不断欺负侮辱我，我早就想把他杀掉，只因他立有不少功劳，于心不忍。”张良说：“请陛下立即先封雍齿，这样异谋自然就会平息。”于是刘邦摆下筵席，封雍齿为什方候。然后就促宰相、御史(皇家监察官)迅速评议诸将功劳，用来作为分封的根据。筵会之后，诸将皆大欢喜，互相说：“连雅齿都封了候爵，我们这些人更不成问题。”一场风波就此平息。

季布是刘邦的又一个仇敌。他是项羽的大将，战场上曾几次追捕刘邦，使刘邦蒙受极大的惊恐羞辱。项羽死后，刘邦悬赏2.4万两黄金捉拿季布，并且下令：有胆敢窝藏季布的，诛灭三族。季布走投无路，只好剃光头发，颈戴锁练，自卖于鲁城(山东曲阜)朱家当奴隶。朱家是一位侠士，明知他是季布，但仍把他买下，安置在田间房舍里。然后亲自到京城洛阳(汉初定都洛阳，后迁都长安)晋见滕公夏候婴，说：“季布到底有什么罪?部属各自效忠自己的主人，这是人臣应尽的职分。即使姓项的，难道都能杀光?现在皇帝陛下刚刚平定天下，竟为了个人的一点私怨，和一个亡国将军计较，心胸未免太不开阔了。再说，凭季布的贤能，政府如果追逼太急，必将远逃，不是北向奔胡，便是南向投粤，自驱壮士，以资敌国，说不定当年伍子胥去楚投吴，借兵复仇，鞭打楚平王尸首的事还会重演呢!”夏候婴对此很是赞同，便瞅住一个机会，把朱家的话转达给刘邦。刘邦认为有理，便下令赦免季布，任命他担任郎中(禁卫官)。

当然，刘邦的豁达大度、宽以待人也不是绝对的。他的“能忍”是有条件的，必须是能为己所用。他对功劳大、能力强、威望高的臣属也是暗怀猜忌，处处提防。不过和项羽不同的是，他有远见，知道当忍则忍。但一日超过极限，他的反应也极为严厉，韩信、彭越、英布等功臣的下场便是明证。尽管如此，在封建专制政体的帝王里面，他仍属于比较宽厚的。（待续）